我在這里做什么?
當我從那不勒斯(Naples)托萊多路(Via Toledo)無數次吃力地爬上樓梯,來到一家裁縫作坊時,我問自己這個問題。這是6月底一個悶熱早上的9點,我感到又熱又煩燥,還有些怨氣。
跟一位出租車司機大吵一架后,我的衣服粘在皮膚上,暈頭脹腦,腦海中不停想著我本可以怎樣度過這個早上:在皇家大陸酒店(Royal Continental Hotel)由吉奧·蓬蒂(Gio Ponti)設計的陽臺上放松,在游客稀少的卡波迪蒙特博物館(Capodimonte Museum)欣賞世界級藝術藏品,或者搭乘高速渡輪到附近的一座小島上,在檸檬樹的綠蔭下享用午餐。但我沒有。我和兩個朋友來到這里做西裝,該死,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
一切源自于那年夏末我們受邀去法國參加一場婚禮,這個計劃最初聽起來就如微風般宜人。我們會在那不勒斯待10天,試穿兩件主要的試衣,裁縫就可以開始動工了。然后我們就各干各的,幾周后再回來取做好的西裝并做最后的調整。然后,我們將飛到巴黎,穿著漂亮的定制服裝出席婚禮。(是的,我知道:如果我當時讀了這篇文章,一定也想扇自己一巴掌。但我已經人到中年,總想不虛此生一回,你懂的。)
現實證明,這不像坐飛機那么輕松,而更像那不勒斯的交通堵塞一樣令人頭疼。精裁細剪更像門藝術而非科學;在那不勒斯,沒什么會按照預想發生;有些西裝要做四件甚至五件試衣,還要選擇面料——以及袖口長度、鈕扣、口袋位置和襯里——這是個耗時的過程。于是,我們又來到了這里,坐在等候室里扇著風,第三次重新調整旅行計劃,準備套上最新一款制作中的西裝。
別誤會我。我們的裁縫真納羅·索利托(Gennaro Solito)是個好人:親切、有魅力、顯然是位裁縫大師。68歲的他一頭銀發,精神矍鑠,是等候室里到處堆著的雜志上的名人。但說實話,這一切值得嗎?我到底為什么要花大把時間和金錢,不辭辛苦地到這里來?
定制服裝的背水一戰|作者的定制西裝出自那不勒斯的裁縫Gennaro Solito。
答案取決于你問誰。定制西裝是“男士制衣登峰造極之作”,44歲的賈森·巴斯馬吉安(Jason Basmajian)說,他是有243年歷史的薩維爾街(Savile Row)王牌店Gieves & Hawkes的創意總監。“它是從頭開始手工畫樣、剪裁和縫紉,專門為你而做的。”Gieves的一些顧客將他們的西裝視為傳家寶,一代代傳承下去。
巴斯馬吉安的話可能有失偏頗,但他肯定不是唯一一個這樣想的人;過去幾年,人們對定制男裝的優點和細類的興趣驟增。我一直抗拒這種炒作。我體型非常標準,因此成衣就很適合我。我也很懶,我寧愿坐等喜歡的設計師提出他們的想法而非親身參與設計。我還有承諾恐懼癥:我討厭砸下大筆錢卻看不到最終產品究竟是什么樣。
就是否值得花精力定制服裝,一項對衣著光鮮的職業人士進行的快速調查得出了五花八門的結果。克里斯·麥康奈爾(Chris McConnell)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紐約管理顧問,為大型非營利組織提供咨詢服務。他幾年前開始定制服裝,對它超級合體的優點尤為印象深刻:“每次我出門時,遇到的人里都至少有一個對我說:‘哇,它真適合你’。”
雜志作家、《芝麻菜合眾國》(The United States of Arugula)的作者戴維·坎普(David Kamp)也對定制服裝的合體性大加贊賞。他說,手工制作的西裝“是穿著最舒適的服裝。你會收到贊美,不是因為衣服引人注目,而是因為合體的衣服讓你感到自信和放松。這與炫耀相反。”
有人認為它更像一個哲學問題。“定制西裝代表了名人文化丟失的兩樣東西:個性和品質,”媒體初創企業TheLip.tv的創始人邁克爾·勒斯蒂格(Michael Lustig)說。作為布賴恩·費里(Bryan Ferry)等音樂人的前經理,他熟知高檔男裝的出眾之處;他的衣柜里掛著羅伯特·瓦爾納(Robert Warner)等娛樂界名人客戶的定制服裝。“我不想因為某位電影明星穿同樣的牌子而買某件西裝,”勒斯蒂格補充道。“我想要美麗而獨特的衣服,它的生命力將比我本人更長久。”
“這也就是說在批量生產一切的世界中做你自己,”卡瓦納-多塞特(Kavanagh-Dowsett)說。他曾是一名模特,在紐約市區和別人合開了一家叫Tea & Sympathy的餐館。他的怪誕品味是另一個極端(想想Richard James和Duncan Quinn這種色彩斑斕的英國定制男裝店吧)。他也欣賞成衣中罕有的細節,比如職業袖口。不過,卡瓦納-多塞特承認讓我沮喪的一點。“如果你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這個過程可能讓人望而生畏,”他承認。“要做的選擇可能多得讓人崩潰。”
巴斯馬吉安指出,裁縫大師提供的部分服務是通過這些選擇進行專家指導。“這有點像去看精神病醫生,”他說。“你告訴我們你在想什么,我們幫你解決。”
但并非每個人都買賬,即使他們獲得了最高級的裁縫服務。幾年前,當斯科特·莫耶斯(Scott Moyers)被任命為文學代理公司Wylie的紐約辦公室主任時,他接受了那里的高管穿著文化,花錢請薩維爾街的裁縫基爾戈(Kilgour)為他做定制西裝。“這是個非常誘人的過程,”莫耶斯說。但他穿上衣服后一點也不自在。“我感到它有點太筆挺了,尤其是那些非常規矩的英式剪裁。它有點像防彈衣。”他后來回歸到較為低調的業內職位上,身為企鵝出版社(Penguin Press)的出版商,他很高興能重新穿上更隨意的西裝成衣。
去年秋天,我參加了一場派對,那是我第一次穿著自己的定制西裝在紐約亮相。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位曾經的同事,這10年來,他事業發達,成了一名徹頭徹尾的媒體大亨。在屋子角落里,他將我介紹給幾個大人物,開玩笑說他“曾為這個人工作!”這是個典型的紐約社交焦點時刻,用一句玩笑話提醒我們曾從同一條起跑線參加這場風險與機遇并存的游戲。然后他停頓了,看著我穿的衣服說:“西裝不錯。你在哪兒做的?”“我在那不勒斯的裁縫做的,”我回答。然后,我靠近低聲說出那個美妙的秘密暗號:“索利托”。周圍一片點頭贊賞。 |